道以正仁心，路以守初心——毛军福

记者：当时心理有落差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转行呢？

毛军福：没有，因为我始终认为，我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宠物医生，我还没好好做呢，我不可能立刻转行，所以当时就很认真的在临床学习和摸索。而刚到北京没几个星期，医院原有的老医生就因为各种原因陆续离开，当时其实也是特别无助，虽然我愿意做这个，但是没人带你，而你学的那些书本的知识怎么才能跟临床结合起来，突然一下子就感觉压力非常大，有时候只能偷偷在抽屉里藏着老医生的处方，去背处方，你甚至都不知道某种药的确切的用药剂量，那怎么办呢，只能看处方里写着五公斤体重的狗，那我看着现在的狗的体重差不多也是5公斤，就对着处方照葫芦画瓢给开出来了。所以当时包括手术也没什么人特别系统的教你，都是靠自学，自己去看书，去参加各种培训。

记者：刚刚工作那会儿有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事情？

毛军福：我印象中有一次做母猫绝育手术，我做完手术后就睡不着觉了。因为母猫绝育的时候要进行卵巢韧带和血管的结扎，当时做的时候，我突然感觉结扎线松了，但当时因为时间的关系，猫主人也催了比较久，之前也没有经验该如何去处理这个问题，只是看着好像没有血，然后就很惶恐的把这个手术做完了，跟主人说，明天到时候你来复查一下，但实际上心里想的，明天他来找我的时候，那猫不会没了吧？会不会带着一只尸体来找我？我一晚上没睡，翻来覆去回想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我应该怎么做，回想如果我再打开去再结扎确认一遍该多好。幸好第二天打电话给主人说，猫没事，心中的一颗大石头才落地。所以那是第一次感受到做医生的巨大压力，也第一次感受到因为自己的失误可能会导致的问题，这件事对我以后的职业生涯发生巨大的影响。

记者：那这件事给你的影响是什么呢？

毛军福：正如那晚我总结这个病例，如果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应该怎么办，我应该要很认真的打开腹腔，再去找这个血管，而且应该跟主人说明情况。几年后有一个病例很类似：有一只阿拉斯加犬，特别胖，母犬，找我做绝育。当时做完手术，那个狗出来就感觉就不太正常，不是麻醉苏醒的那种状态，感觉很虚弱，然后仔细看肚子伤口那儿又有点渗血，我突然意识到这只狗特别胖，可能是血管没有扎住，它在内出血！

记者：那你当时是怎么去沟通的呢？

毛军福：其实我很坦诚地和狗主人说，可能这个我没有做好，我们需要再进去重新手术打开再检查一下，如果后面发生什么意外，所有后续的费用、包括检查治疗，都由我来承担。

记者：那就没有去采取一些比较委婉迂回的托词，把这个责任推辞到狗的身上，比如说，是狗的状态不好，或者说找一些其他的理由，然后去减缓一下自己这方面的压力，你为什么不这样去做呢？

毛军福：因为我认为，你用所谓的一个谎言或者用一个委婉的说法，是当时可能能够推脱过去，但你失误导致的后果并不会因此而改变，而因为你要摆脱责任，你还可能做出错误的处置，那么后果的呈现可能是当时生命的终结，也可能出现在今年某些器官发生问题，也可能五年以后，对动物的伤害甚至可能是伴随其整个生命周期的。我不希望未来的五年、十年、二十年我都一直要为这个错误去内疚和买单。我不想活在愧疚里面。

记者：后面那只狗的手术顺利吗？

毛军福：后面又赶紧进手术室，打开腹腔的时候，已经满肚子都是血了，然后赶紧结扎处理，狗就活了下来。后来那个主人一直跟着我，非常信任我，她说就因为这个事情，让她认为可以把她的狗一直托付给我。所以我的原则就是坦诚地跟主人讲，是我们自己犯了错，自己做的不好，尽可能去承担就行了，有可能你会遇到因此找你事的人，有可能你会因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是，你的内心是坦然的。而且你看至少这么做的结果，多数主人都非常理解，而且更加信任我。我承认我做错了，而且我愿意为错误承担结果，这种状态其实你跟主人之间也会建立一种非常好的信任关系，而且这么做还能督促你去完善自己，减少失误。现在很多来找我的宠物主人都是老客户，还有老客户推荐过来的新客户，其实推荐是有风险的，但因为他们觉得我是值得信赖，所以值得他们用自己的声誉去推荐我。这种信任度的建立就是基于我跟他们之间相对的坦诚、相对的透明。有时候我跟他们说，你看我做这个事情是从你的角度、宠物的角度考虑的，并不是以医院能挣多少钱为目的的。

记者：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毛军福：真正来说，很多医生思考的问题都是如何治好病，如何让宠物少一些痛苦，以及如何解决宠主想解决的问题，很少有医生会去考虑，做什么我能挣更多钱。 虽然这么说好像是为了高大上，但其实大部分的兽医的想法还是比较单纯的，很多发生误解的原因都是因为沟通问题，以及不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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