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非瘟半年多就传遍中国大江南北?

非洲猪瘟为何没防住？答案恐怕无法避开瞒报这个起点。

以广西为例，疑似暴发非洲猪瘟的地区已呈星火燎原之势，远远多于农业农村部此前通报的三个疫点——即使这三个已通报的疫情，也是因为卖出的生猪在贵州屠宰场被查出非洲猪瘟后，追溯源头才使疫情输出地“暴露”的。掩耳盗铃式的捂盖子，后果极为严重，事实上使自前端环节开始，防控体系就出现了各种漏洞，包括曾被认为对保证生猪产品质量安全起到重要作用的生猪产地检疫、定点屠宰、集中检疫检验等制度，甚至可能成为助长疫情扩散蔓延的导火索，形成恶性循环。兽医站、交通检疫、定点屠宰场，这些原本制度设计中重要的防疫关卡，却成为病毒传播扩散的完美集散地。疑似携带非洲猪瘟病毒的病猪在兽医站被盖上检疫票，以低至每斤一两元甚至几角钱的低价卖给走村串户收猪的商贩或者定点屠宰场，最后端上千家万户的冰箱、饭桌。

二、恐慌性卖猪的养猪场

动物传染病疫情防控的第一个环节，是养殖场。“如果不从养殖户这个源头抓起，让他们有疫情了就主动上报，后续环节想控制很难。”一位参与确诊中国第一起非洲猪瘟疫情的专家对财新记者表示。但财新记者在广西的一线采访看到，由于无法获得政府补贴等原因，很多养猪场在猪群出现大面积死亡后纷纷恐慌性抛售活猪。

广西梧州市龙圩区大坡镇河布村浔江江段，江水呈现混浊的青黄色，向东十公里外即是广东。4月下旬至5月初，当地人拍摄的视频中，一片死猪尸体漂浮于江面，露出粉色的脑袋和肚皮。浔江龙圩区段的一条支流上，一些死猪被江水冲上河滩。紧邻江岸，一辆挖机正在开掘大坑。司机称，政府雇佣他填埋死猪。由于太过靠近岸边，他的挖机在作业时甚至不慎滑入江中。

截至5月14日，有近400头死猪从浔江中打捞上岸。据当地《西江都市报》报道，5月12日起，梧州长洲镇水产畜牧兽医站组织打捞、处理江中死猪，称死猪“自长洲水利枢纽上游漂流到库区各个水域”。

财新记者5月中下旬在浔江沿岸乡镇走访时却了解到，当地大面积的生猪死亡情况早已出现。一位梧州市藤县象棋镇的生猪养殖户告诉财新记者，4月5日清明节后，他家的猪开始出现异常:高烧至43℃、不吃食、不动;几天之内，从母猪开始，大猪、中猪、小猪接连成批死亡。他自称养了20多年猪，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病。

村里其他养殖户的情况也一样:猪只开始高烧、厌食、全身发红、耳朵发绀，皮肤上有坏死点、出血，死后体内脾脏异常肿大，肠道出血等。

养殖户们也请了当地兽医站来查看，“打了一些药但没用”，兽医站和当地政府均没有认定此地有非洲猪瘟。

根据2018年12月14日农业农村部的通知强调，非洲猪瘟疫情需由农业农村部统一认定和发布，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擅自公布疫情信息，而疫情确诊需经由农业农村部认可有资质的实验室检测。

没有认定非洲猪瘟疫情，就没有扑杀补贴。国家财政部、农业农村部于2018年9月13日发布的《关于做好非洲猪瘟强制扑杀补助工作的通知》，将非洲猪瘟纳入强制扑杀补助范围。强制扑杀补助标准暂按照1200元/头补偿，中央财政对东、中、西部地区的补助比例分别为40%、60%、80%，其余部分由地方财政解决，各地可根据生猪大小、品种等因素细化补助标准。

“我跟一个西班牙的非洲猪瘟专家交流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令人难忘的话：‘防控非洲猪瘟就是钱的事’,一句话戳破了问题的实质。”仇华吉说，把钱补偿到位的时候，所有的防控措施才能够真正地落地。

在藤县，养殖户们不得不抓紧卖猪，不管是开始发病的还是没有表现出症状的。来不及卖就死掉的猪，只得自己挖坑填埋。前述养殖户称，半个月内，他家中的150头猪死掉一大半，大猪几乎死光，仅剩几头母猪和几十只小猪。

根据中国动物防疫体系的系统安排，目前农村地区每个乡镇都有兽医站，每个村配备有防疫员，负责给养殖户发疫苗、打防疫针。发生疫情时，养殖户告知兽医站，再逐级上报。此外，猪出栏进入市场，则必须到兽医站进行产地检疫，派发检疫合格证，俗称开检疫票，之后各地生猪需运到定点屠宰场(厂)进行屠宰。然而在养殖户恐慌性抛售的浪潮之下，这一环节目前在很多地方失守，并让兽医站成为一些地方的病毒集散地。

基层兽医站人手不足的情况十分普遍。以往，兽医站开票检疫仅仅是走形式，兽医站工作人员大多不下到养殖场就直接开票。非洲猪瘟疫情暴发后，产地检疫被予以强调，很多地方出现了猪车集中在兽医站，排队等待开检疫票的情况。

“当兽医站成为好猪与病猪的集散地，实际是又为病毒的散播提供了温床。”农业农村部种猪质量监督检验测试中心(广州)检测室主任樊福好研究员介绍，现在一些地方要求集中开票，养殖户必须装猪上车，将猪拉到兽医站门口排队，等待消毒、拍照、测温。如此，兽医站的门口会有粪便污染，一旦其中有一辆车里的猪只患病，就能传染一整片区域，“集中开票点就成了里面一个新的疾病散发点”。

除此之外，仇华吉认为，保险理赔员也是非常重要的传播疫情的载体，因为理赔员没有生物安全的意识，“他去猪场接触的猪基本上都是病死猪，刚到一个猪场核实完了马上又赶到另一个猪场去，这是多么⾼高效的疫情传播的渠道!”

三、一头猪的猪场

非洲猪瘟病毒从源头的养殖场向外扩散，需要经过兽医站检疫、运输、屠宰、冷藏、加工等诸多环节。自2018年8月中国发现第一例非洲猪瘟疫情以来，农业农村部先后出台了诸多防控政策，加强生猪及猪肉品流通、屠宰、加工环节的监管。然而，这都会被掩耳盗铃的瞒报轻易击穿。

梧州当地人推测，疫情最早应该是从梧州西南方向的贵港、玉林或北海传过来的。据农业农村部官⽹网，2019年2月18日，广西北海市银海区两个养殖小区发生非洲猪瘟疫情，两个小区共存栏生猪23555头;3月7日，贵港市港南区一个存栏生猪3172头的养殖场发生非洲猪瘟疫情;5月27日，玉林市博白县旺茂镇某养殖户饲养的生猪发生非洲猪瘟疫情，存栏生猪1头，发病1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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